震泽人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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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(文/詹德声) 震泽的老街,东西走向两长溜,两岸的住户,多临街枕河而居。
       我家前门是一条街,后门是一条河。窄窄的,穿过小镇,弯弯曲曲地向东流去。河的对面也是街,所以叫做市河,以区分于镇外的运河。
       每天清晨,小河的两岸热闹起来,河埠头挤满了少妇少女,洗漱的,洗衣的,洗菜的,淘米的,清脆的笑声,絮絮的俏语,唤醒了还在熟睡的爷们儿———或许唤醒人生的总是女人?
       河面上有咿咿呀呀摇着橹的木船,东来西往,船上人吆喝着“推梢”、“扳梢”,偶尔杂着些脏话,一路匆忙从门前流过———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
       站在门口东望,目尽处是一座古老的石拱桥,弯弯地横跨在河面,桥拱映在水面,恰是一个正圆。据说桥是大禹时候建造的,以纪念夏禹治水的功绩,所以叫“禹迹桥”。一座六角五层的砖木结构的古塔,巍巍耸立在桥边,传说刘备去江东和亲,骗得了孙权的妹妹作夫人,不料后来抛下孙夫人西窜。孙夫人在江东筑此塔,遥望西天,盼夫来接,晚风里,塔檐的金铃叮叮当当,传出很远很远。可是,孙夫人“梳洗罢,独倚望江楼。过尽千帆皆不是,斜晖脉脉水悠悠,肠断白蘋洲”。刘备有没有思念过他的夫人,没有资料提及,但是孙夫人至死没有盼到夫君却似乎是事实。于是空留下一座慈云塔陪着禹迹桥,供后人凭吊千年。
       镇西尽头处又是一座古老的石拱桥。镇上的老人说,越王勾践灭了吴国,范蠡知道勾践只能同患难,不能共享乐,遂于此泛舟北去五湖。后人就在此地建了座桥,名为“思范桥”。按桥名看,范蠡恐怕并没有携西施共行,总之,西施的心是碎了———从此不必再捧心。
       但西施的痛心、孙夫人的哀怨,于儿时的我却全无影响。整日和小伙伴打玻璃弹子,捏泥巴,拍洋片,套知了,玩赢兵输强(官兵捉强盗),弄成个泥拌冬瓜,回家后往河里一跳,赤条条翻翻滚滚,清澈的河水把一身泥巴满怀疲惫一扫而空,好不爽快。水面上,或撅起圆圆的光屁股,或浮出白白的小肚皮,或竖起两只脚丫子,或飘拂着长长的发丝,水花纷飞,嬉笑连连。
       夏日晚上的小河已是一片静谧阴凉。两岸的人家门口铺着门板,大人小孩坐在门板上纳凉。河面上闪着一点一点的灯火,那是桅灯,不是船上的,而是扳鱼用来照明的。两根细长竹竿搭成十字,弯成一个穹庐形状,四端系了一张大网,一根粗长竹竿一头支在岸边,一头缚在竹竿的十字中心,一条长麻绳系住,绳的一端执在扳鱼人手中,那叫扳罾。静静地搁在河底,等着鱼儿自投罗网。十来分钟拉起一次,星光下,网底的鱼跳着银光,闪闪发亮,于是响起一片惊呼声,拍掌声。
       每到七月初七,河面上漂满了西瓜灯。那是把西瓜挖去了瓤,在瓜皮上雕了各种图案,有龙,有凤,有人,有花,里面放上蜡烛,点亮了放在河里,一串串的顺流东去,像煞了天上的银河,许是为牛郎织女相会照明吧?只是不知道西瓜灯徐徐向东漂到了什么地方,据说门前的小河直通东海,然后一直通到天上。
       想起了漂流瓶,于是满怀着憧憬,把自己的姓名、地址写在小纸条上,放入小瓶,瓶口封上蜡,虔诚地放入水面,看着它渐渐地东去,东去,直到再也不见踪影。
       期望着有一天会从不知名的地方寄来一封信,那是拾到漂流瓶的奇人的回复,可是直到如今,送出的漂流瓶像泥牛入海,而自己却也像漂流瓶一样漂离了江南的古镇……
       而今回到故乡,却已人非物也非。曾经暗恋的中学同窗女孩早已嫁作人妇———当年躲在窗口痴痴地看着放学后的她在河对岸由西而东,袅袅婷婷地走到看不见,心里鹿撞般怦怦乱跳,可怜她至今不知道有一个男孩曾经如此傻傻地每天目送她回家。
       门前的小河里已少有咿咿呀呀的木船,水也不再清澈,据说河里的水已经不能再喝,孩子们已不复在河里扑腾,夏夜纳凉的人早就不知去向,两岸冷冷清清,扳罾、桅灯成了童话,小鱼儿东游再不肯回来———
       儿时巍峨的古塔湮没在高楼之间,远远的已不能看到它的塔尖了,慈云塔边上的禹迹桥也掉落了些许石条,杂草从桥的石级间顽强地探出头来,诉说着当年大禹治水的辛劳,孙夫人望夫的哀怨———可是现在,有几个人还能去读它?
       想起刘欢《弯弯的月亮》,只是已经没有过去的歌谣了:
       ———我的心充满惆怅 不为那弯弯的月亮
       ———只为那今天的古镇 已没有过去的歌谣
       ———喔 故乡的月亮
       ———你那弯弯的忧伤 穿过了我的胸膛……